日韓友誼之船在竹島/獨島觸礁 (2005/03/23)
Kosuke Takahashi 撰文

東京 — 日本與南韓的竹島/獨島之爭由來已久，它就像是潛藏在海底的一個暗礁，隨時可能使顛簸在海上的日韓友誼之船觸礁。日本島根縣的“竹島日”議案在兩國間引發了一場政治地震，其餘波正在衝擊雙方的金融、貿易和外交關係，雙方為解決北韓核問題建立的聯盟也在出現裂縫。

獨島（竹島）是位於日本海（南韓稱東海）中央的無人居住的火山島，由東、西兩個小島和34塊岩礁組成，目前由南韓控制和派海軍駐守。它四周海域是一片豐饒的漁場，海底還蘊藏著豐富的油氣田，該島的主權之爭不僅潛藏著經濟動機，也代表著兩國的主權和國家尊嚴。

兩國最近的一次爭議在2月23日日本島根縣（離該島最近的日本領土）通過確立2月22日為“竹島日”的議案後爆發。日本駐南韓大使高野紀元（Toshiyuki Takano ）23日稱“竹島是日本領土”的評論更是火上澆油。此言一出，南韓頓時群情激奮，數百名憤怒的民眾走上街頭，以各種方式抗議日本的“領土野心”。苦心經營了多年的日韓友好關係迅速惡化，美國為解決北韓核危機建立的統一戰線面臨崩潰的危險。

《京都新聞》援引日本外相町村信孝本周二的話說，由於竹島問題，日韓難以很快就今年簽署自由貿易協定問題恢復已經中斷的對話。此前一天南韓宣佈將建立一個國會委員會，督促政府堅持對該島的主權要求。

南韓對日本1910－45年期間的殖民統治刻骨銘心，並認為日本對該島的兼併是其對朝鮮半島進行殖民侵略的第一步。日本政府1905年入侵朝鮮半島後即宣告對竹島擁有主權。另一方面，一些日本漁夫和政治家認為竹島天經地義就是日本的領土。

日本的立場激起了南韓的強烈反應。在該國首都首爾（漢城），許多示威者抗議他們的主權受到侵犯，其中兩人甚至在日本駐南韓大使館前斬斷手指以示憤怒，聚集在使館周圍的南韓激進分子則焚燒日本國旗和首相小泉的照片泄憤。據日本和南韓媒體披露，一些南韓民間組織和個人表示將抵制日貨。

兩國的關係可能在下月面臨更大挑戰，因為南韓將在4月30日舉行至關重要的國會議員補缺選舉。南韓執政黨開放國民黨和最大的反對黨大國家黨都可能在這個領土爭端上採取強硬路線，以證明他們的愛國之心並爭取贏得國會的多數席位。

日本文部省預計在下月初宣佈其審閱初高中歷史教科書的結果，這種掩飾日本二戰期間侵略亞洲史實的行動也可能產生火上加油的後果。儘管2005年是日韓建交40周年而且已經被定為兩國的“友誼年”，但南韓的補缺選舉和日本的初高中教科書問題無疑都將使兩國關係進一步惡化。

對日本離該島最近的島根縣民眾來說，這個爭端是漁業和經濟問題，而不是會激起民族情緒的純粹的領土和政治問題，但該問題在南韓通常都會激發強烈的民族情緒。在日本人的眼中，該島是一個被南韓佔領的資源豐富的漁場。因此日本漁民抱怨他們實際是被長期剝奪了在該島周圍海域捕魚的權利。與此同時，南韓人堅信該島是日本入侵朝鮮半島的第一塊踏腳石，他們認為該問題是日本殘酷佔領朝鮮半島並對其進行殖民統治的一個縮影。

這不是日本面臨的唯一領土爭端。在南部，它與中國存在釣魚島（日本稱尖閣列島）和東海氣田開採權之爭；在北部，它還要與俄羅斯解決北方四島（二戰後被當時的蘇聯佔領）的歸還問題。

其實日本和南韓圍繞該島的爭執已經由於兩國近年來雙邊關係的改善（尤其是兩國2002年共同舉辦世界盃和兩國近年來的社會和文化交流）而降溫。如果日本和南韓領導人不採取措施，遏止南韓人對日本的抵觸和不信任感，他們幾年來苦心經營的友好關係可能付諸東流。

當前，日本政治家尤其是右翼應避免對這個爭端採取挑釁行動和發表刺激性的言論，也應回避歷史教科書問題，而南韓政府和媒體應該保持冷靜，克制自己的憤怒情緒，避免進一步激化國內的民族主義情感。

竹島/獨島位於北緯37度和東經131度，由兩個小島及其周圍的岩礁組成，方圓共18.6平方公里－其中兩個主要島嶼的總面積僅為0.23平方公里，還不到紐約城曼哈頓中央公園的1/10，從面積上來看簡直微不足道。日本稱之為竹島是因為該島露出水面的岩石從遠處看就像是削尖的竹子，而不是因為該島生長竹子。現在這兩個小島由於侵蝕和風化已經被磨圓許多。南韓人的獨島則取自“孤零零”或“獨立”之意。雖然兩國在該島的所有權問題上長期爭執不休，但爆發最近這樣的矛盾和衝突卻很少見。

日韓在此問題上的爭議主要圍繞以下三個方面：

哪一個國家最先發現該島並有效地控制它。

日本1905年將竹島納入本國領土的有效性，因為日本當時實際上剝奪了朝鮮半島的外交和財產權。同年2月22日，日本島根縣發佈告示宣佈“竹島屬於本縣”。南韓宣佈這一告示無效，因為當時喪失了主權的朝鮮半島無法向東京提出外交交涉。

最後一點是當時的最高盟軍總司令麥克阿瑟（Douglas MacArthur）1946年1月29日宣佈的第677號文件對該島的定義含糊不清。該文件排除了日本政府對該島的統轄權，但又特別聲明這不是對該島未來主權的“最後決定”。1952年的《舊金山和約》（the Treaty of San Francisco）解決了大部分其他與日本相關的島嶼的所有權問題，但沒有提到竹島。

雙方在以上三點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日本對朝鮮半島的殖民統治隨著二戰的結束而告終，自1952年南韓總統李承晚發表“關於毗連海域主權的總統聲明”、宣佈對鄰接朝鮮半島和半島沿岸的大陸架及所屬範圍的全部海域，包括獨島行使國家主權以來，南韓就一直聲稱擁有獨島主權並維持對它的有效控制。

由於該爭議是日韓之間最棘手的問題，兩國在1965年達成關係正常化協定時規避了該問題。1999年，兩國同意將該島周邊水域置於共管範圍，不涉及領土所有權問題。雙方同意不在該島設立經濟區且兩國船隻都可以在附近水域活動，但日本船隻迄今為止一直被拒之於該水域之外。

根據《朝日新聞》的報道，“從大約1980年起，日本和南韓的漁船在竹島/獨島附近的捕魚活動由於靠得太近一直存在衝突。這使日本島根縣的漁民要求縣政府採取行動避免摩擦升級。”這就導致島根縣議會和政府要求東京中央政府聲稱對竹島的主權，但東京政府官員一直不願意採取任何行動，顯然是不想再與首爾發生任何口角。因此批評家們稱東京官員和政客玩忽職守。雪上加霜的是，首爾在2002年決定將獨島辟為國家公園並在2004年的國家郵票上印上了獨島的身影。島根縣議員對中央政府在這件事上採取息事寧人的態度非常不滿。島根縣一直要求中央政府向關注北方四島那樣關注竹島。

根據日本《每日新聞》的報道，奧基島（Oki Island，日本離竹島最近的島嶼）一個漁業組織有在竹島500米半徑範圍外捕魚的權利，但該組織的漁網不能靠近這個具有爭議的島嶼，否則他們可能會被南韓當局逮捕。首爾在獨島的一個小島上駐有少量衛戍部隊。據《每日新聞》報道，日本2003年在奧基島水域捕魚的總量為7萬噸，還不到1993年的一半。

島根縣對東京政府的無為感到失望，於是自己採取行動宣佈對竹島擁有主權。首爾立即做出強烈反應，並推遲了外長潘基文對日本的預定訪問。慶尚北道長官表示將全面中斷與島根縣的姐妹城市關係，並召回駐該縣的工作人員。由於擔心南韓劇烈的反日情緒，兩國地方政府的許多文化和體育交流和姐妹城市計劃只得取消。

上周五，南韓慶尚南道的馬山市議會通過了一項宣佈對日本的對馬島擁有主權的議案。儘管首爾呼籲該市議會收回議案，該議會卻以有權獨立執行相關立法為由拒絕了中央政府的要求。此外，南韓文化遺產廳上周三宣佈將向國民全面開放獨島，以重申南韓對該島的實際控制。南韓政府出於環保和安全考慮目前限制每日參觀該島的人數不超過70人，並禁止記者報道相關消息。每一位參觀者事先都必須獲得慶尚北道政府的批准，因為該島處於慶尚北道的管轄範圍。但中央政府將與地方政府商量將每日參觀人數增至141人，並改變目前這種需要官方許可的制度。這一新制度有望在本周四生效。據日本和南韓媒體報道，南韓當局還將解除對媒體報道的限制。

最重要的是，獨島問題刺激了南韓的中樞神經－首爾青瓦台總統府。不久前，南韓總統盧武鉉還暗示他的政府不會拿歷史問題做文章。然而就在上周四，南韓突然改變對東京的政策立場，並宣佈了一系列原則，包括譴責日本初高中歷史教科書掩飾日本在亞洲的侵略事實，要求東京為其在二戰期間對朝鮮半島的侵略道歉並給予曾被其奴役和欺淩的南韓勞工和“慰安婦”經濟補償等。

面對盧武鉉突如其來的政策改變，日本首相小泉3月1日接受記者採訪時指出，兩國應該面向未來。他說：“我們應該克服抵觸情緒，本著向前看的態度推進兩國關係，而不是一味揪住過去不放。盧武鉉必須既要考慮國內局勢也要顧及與東京的友好關係。”

兩國之間的緊張局勢似乎絲毫不因兩國是重要貿易夥伴而減輕－日本是繼中美之後南韓的第三大貿易夥伴，同樣南韓也是繼中美之後日本的第三大貿易夥伴。兩國正在討論簽署加強雙邊經濟合作的自由貿易協定（FTA）並打算於今年簽訂，但領土爭端問題為日韓經濟關係蒙上了陰影。小泉和盧武鉉在去年12月的日本鹿兒島峰會上曾同意重續FTA談判，但漢城民眾的怒火已經使首爾官員不可能重回談判桌前。（FTA談判很大程度上已經因減少農業和海產品關稅問題進展緩慢）

日韓領土爭端還將影響美日韓（南韓）三國為解決北韓核危機達成的統一戰線。北韓領導人金正日也許正為這一陣線的可能破裂暗自慶倖；美國也一定正為其盟友內訌感到惱怒。六方會談的所有成員國（美國除外）對美國不彈性的政策（不願意在北韓核危機問題上做出理智的讓步）日益感到擔憂。

在國際政治舞臺，國內政治確實能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獨島/竹島問題給兩國政府都出了一個難題。全世界的政治家（尤其是民粹主義者）都喜歡利用國內和地方民眾的不滿為自己造勢。但若想維持地區安全與穩定，就需避免大打民族主義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