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明仁天皇的一封信 (2004/11/09)
Kosuke
Takahashi 撰文
我冒昧致信于您是因為知道您深切關注日本國民的命運。我知道給您的信大多都會石沈大海，但我希望這一封信能送到您的手中，因為它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知道您和無數日本人一樣，對兩周前因地震而至今流離失所的新瀉縣災民的命運深表同情與關注，對上周一位日本青年被伊拉克好戰組織殺害之事深感震驚與悲痛。
我斗膽給您寫這封信是因為日本當前命運多舛。我斗膽向您進言是因為您最近對日本國旗“日之丸”和國歌“君之代”發表的看法。我通過此信向您發出懇求，我誠摯希望宮內廳的官員們會把這封信傳達給您。
您10月28日在東京赤阪禦苑的秋季游園會上關于日本國歌和國旗的那番驚人的講話贏得了人們的贊賞。我希望您知道許多日本人非常敬佩您的坦白和智慧。您認為日本國旗和國歌都是日本20世紀入侵亞洲的象徵，因此強迫全國的師生在學校升國旗唱國歌是“不值得稱道的”。
正如新瀉縣的地震餘波一樣，世界各國人民仍在仔細體味您的這番話。您知道，這是因為日本國旗和國歌牽涉到二戰（尤其是我們的國家進行全球擴張時）遺留的棘手的政治問題。而您，尊敬的陛下，您比大部分日本人更清楚，是否正式承認“日之丸”和“君之代”為日本的國旗國歌的問題直到1999年8月國會正式確認前一直備受爭議。
現在仍有不少日本人，尤其是教育界人士認為“日之丸”和“君之代”是日本戰時軍國主義的社會和文化殘餘。除了您周圍的人外，可能沒有人知道您這番話的真實意圖，然而作為一種警示和防止右翼軍國主義抬頭的預防措施，您的話似乎已在日本政界和教育界引起了共鳴。近年來，在小泉首相的政府和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的政府，右翼軍國主義大行其道，不能不引起我們的警惕。
在您和皇后美智子鍾情的優雅宜人的禦苑舉行的秋季游園會上，您邀請了1700名來自各界的名人，包括日本在雅典奧運會的金牌得主和日產汽車首席執行官卡洛斯以及其他來自文藝和體育界的人士。但並 不是您首先提出這個象徵著日本軍國主義的敏感問題。首先提出這一問題的是東京教育委員會的一名保守派成員，該機構不顧市民的反對，已于8月26日宣布明年4月至2006年3月期間開始在東京公立高中（白毆高中）使用備受爭議的《新歷史教科書》。
“這種行為不值得稱道”
在這次全國電視和電臺直播的游園會上，這位自1999年以來一直非常活躍的東京教育委員會保守派成員向您表示：“我將致力于讓全國的師生在學校統一升國旗唱國歌”。但您以一句“這種行為不值得稱道”一口否決了他的建議。受到您出乎意料而堅決的反對，此人只好表示贊同並 感謝您提出的寶貴意見。
這個粗心的傢夥顯然沒有意識到，在一個秋日晴朗的天空下，在這樣一種輕鬆愉悅的氛圍中提出這樣一個備受爭議的政治問題多麼不合時宜。
我通過幾個電視頻道聽到了你們的這番對話並 對此大感意外，因為您由于憲法的限制一般很少談論政治問題。憲法規定天皇是“國家和人民團結的象徵”，不享有與政府相關的任何政治權力。但您並 沒有回避關于國旗國歌的敏感政治問題。
您也許知道，石原慎太郎領導的東京政府去年秋天就學校典禮（如開學和畢業典禮）升國旗唱國歌一事做了詳細規定，而且至今已有250名公立學校的教師因抗議而受到懲戒。廣島和九州的不少教師向地方政府鳴不平。他們中的許多受到了地方教育委員會的嚴詞苛責，一些教師甚至因此被中止合同。目前一些教師已經做出妥協，但還有一些教師堅決不肯升國旗唱國歌。
這個爭議已奪走了一個人的寶貴生命。您一定記得，1999年2月，廣島縣立世羅高中校長、58歲的石川敏浩在學校畢業典禮前一天在自己的家中用一張黑床單自盡。石川自殺的原因是這樣：廣島縣教育委員會要求縣內所有學校在畢業典禮上必須挂“日之丸”並 齊唱《君之代》，而世羅中學教職工對此表示強烈反對，石川苦于沒有對策，結果只好自尋短見。這確實是一個可嘆的悲劇。
為了平息您在秋季游園會上的評論在民眾心裏引起的震動，不少內閣官員包括首相小泉和其他高層官員紛紛對您的話表示認可，並 強調您的看法與中央政府的觀點一致：不應該強迫各校師生挂“日之丸”和唱“君之代”。
您發表講話的豎日，小泉召開記者招待會，要求記者們不要把您的話“放到政治背景下來考慮”。當被問及東京都政府懲罰那些反對升國旗唱國歌的教師一事時，他只表示“這是東京都政府的決定”。他有意與石原劃清了界限－儘管他們是一丘之貉。
鷹派想要升國旗唱國歌
就在同一天，石原為東京教育委員會的行為進行了辯護，並 提到了您有關反對強迫學校升國旗唱國歌的評論。石原早就表示希望您參拜祭祀歷次戰爭中陣亡者（包括戰犯）的靖國神社。據日本《共同社》報道，他召開新聞發布會表示，“這是國家公務員是否履行國家要求的職責的問題。這不同于是否要求普遍強制實行的問題。我認為不應該把二者混為一談。”
“君之代”的歌詞大意是：“皇祚連綿兮久長，萬世不變兮悠長；小石凝結成岩兮，更岩生綠苔之祥”。
正如您已經注意到的那樣，當大部分媒體都以大篇幅報道此事，保守派媒體如《讀賣新聞》和《產經新聞》都保持沈默。《讀賣新聞》只作為熱點新聞簡要地介紹了您的講話，而《產經新聞》只報道了小泉對您的講話的評論。保守派周刊《Shukan Shincho》上周四批評《朝日新聞》就這個問題發表的社論和文章“已經從反對升國旗唱國歌的立場把您的話政治化”。
不過南韓媒體對您的話深表贊同。該國主要媒體《朝鮮日報》駐東京的一位元記者最近寫道，日本天皇的話真是金玉良言。該記者所到之處聽到的都是對您的贊譽之詞，稱您的話能夠對日本極端和有害而無益的右翼社會運動起一種遏制作用。
儘管存在上述提到的爭議，我也贊同您的講話，並 再次想起您那得到充分開發並 富于人道精神的個性。我相信您表達的也是廣大日本國民對升國旗唱國歌一事的心聲。我們不能忽視日本國民在此事上流露的真情。然而這必須是自願而不是強迫的，正如我們看到年輕的體育愛好者在競技場上揮舞國旗一樣。國歌國旗問題可能會使老一代回憶起1925年強制執行的《維持公共秩序法》，該法嚴格限制言論自由並 極力保護所謂的國體（普遍被用來指二戰前及期間的日本政體）。許多歷史學家指出，該法是將日本推入了具有毀滅性的中日戰爭和二戰的軍國主義的基礎。
我知道當您還是皇太子時就經常造訪沖繩，盡力與沖繩人民達成和解。眾所周知，沖繩在二戰末成為美日之間最大和最激烈的戰場，但二戰結束後政府卻遺忘了損失慘重的沖繩人民。據說25％的沖繩人都死于那場戰爭，超過700名沖繩人曾被迫以您父親裕仁天皇的名義集體自殺。對沖繩人民來說，裕仁天皇帶給他們的是可怕的災難而不是恩惠。
因此，和您不同的是，1989年去世的裕仁天皇一生從未踏上沖繩的土地。但您以坦誠的態度成功地處理好了沖繩問題，並 因此獲得沖繩和全國其他地區國民的信任。您參觀了許多紀念牌，如埋葬著200名12－18歲女學生的姬百合之塔。這200名沖繩縣立一中和沖繩師範大學的女學生在沖繩一戰中被迫作為護士和後勤人員支援前線，結果全部死于美軍的毒氣彈。
尊敬的陛下，我因此冒昧向您提出以下請求，也許有些強人所難，不過卻是為一項正義事業而提出的：
我懇求您承擔您父親的戰爭責任，至少是道義責任，並 結束幾十年來一直籠罩在日本上空的戰爭陰影。我36歲了，不想把任何與日本錯誤的過去相關的問題留給下一代。我不希望您把任何沈重的歷史問題留給您的孫女愛子公主。有時我感到奇怪，為何我們這一代還要多次面對我們國家過去的錯誤，我想這是因為我們的祖父和父輩們采取逃避態度的緣故。作為一個臣民，我為我們日本人還沒有令人肅然起敬的國旗和國歌而汗顏和悲哀。雖然政府1998年已把“日之丸”和《君之代》作為日本國旗和國歌，但它們不是文明的象徵。
有人把日本國旗比作納粹標識
國旗國歌問題仍然折磨著我們，一些日本人，尤其是老一代和自由主義者難免不把“日之丸”和“君之代”與納粹的標識“卍”聯繫起來。但年輕一代並 不關心此類歷史問題，自然就不會忌諱在運動會上揮舞小國旗。因此當我1988年首次來到巴爾的摩時，我非常羡慕美國人能夠熱愛他們的星條旗和國歌“星條旗之歌”。
我相信這一懇求在不遠的將來能成為政治現實，因為您和您的父親已為日本的過去多次道歉－尤其是當中國和南韓領導人訪問東京之際，以及因為您在秋游會上做出了勇敢的表率。正如您所知，羅馬教皇已為天主教徒二戰期間對猶太人和其他民族犯下的罪行道歉，並 承認19世紀在中國的傳教士曾利用西方當權者的保護做一些損害中國人民的事。
我相信被日本國民認為富于同情心的您同樣能做到這一點－承認日本過去犯下的錯誤。我這麼說不只是因為日本仍然因戰時問題備受外國，比如中國的譴責，而主要是因為我們有責任誠摯地哀悼我們先輩手下的受害者並 為我們的下一代清洗歷史。如果您承認了先皇的罪責，我相信今天日本政界的右翼就不會做出那麼多挑釁性行動，比如最近的教科書問題就是典型例子。
此外，這種具有政治家風範的高貴行為必將大大改善日本與中國及兩韓的政治關係。我認為日本不可在政治、經濟和軍事嚴重依賴美國了。美國已不再是過去的美國，它已經在國內和國際社會失去了往昔的慷慨大度、多元化和寬容的優點。布希這樣的好戰總統贏得連任就證明了這一點。它將繼續執行單邊主義政策，為了美國的利益獨斷獨行。也許我們將不得不再等4年，等待一個更進步更有遠見卓識的人物在美國總統大選中現身。
通過承認先皇的罪責以及與亞洲鄰國實現和解，日本肯定可以減少對美國戰略目標和軍事的高度依賴，並 可更自由地去尋求日本正當的自我利益。
我想我的話不僅會受到右翼分子而且也會受到一些自由派的攻擊，因為後者會以為我正在把您的地位及權力跟政治聯繫起來。然而，縱觀日本的歷史，日本的皇室制度確實一直被作為政治用途，尤其是二戰前後的日本軍政府打著天皇的幌子進行軍事擴張。
當我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全國，除了您，我看不出有其他任何人有這種聲望和力量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清洗日本的犯罪歷史。尊敬的陛下，作為一國之君，我希望您能用您的勇氣和悲憫之心徹底解決這些問題，從而為日本及其鄰國、為我們的下一代帶來永久和平。
我深切希望您將考慮這一懇求。
深愛您的臣民敬上